向阳而行｜纸短情长

文 | 秦鹏程

2022年9月，我离开了工作34年的县支行，从人民银行这所大学校毕业。结束了多年来“早九晚五”“两点一线”工作模式，开启了天伦之乐、含饴弄孙的生活。我奇怪的是，退休了，人走了，茶凉了，满脑子里还时不时萦绕着行里的那些人和事。“此情无计可消除，才下眉头，又上心头。”

(资料图)

2023年3月，看到中国人民银行分支机构改革方案不再保留县支行的消息，不免一阵阵唏嘘。一天夜里，突然做了奇怪的梦：县支行机构改革公示栏里，同志们都有了新的去向，怎么找不到我的名字？心里一急：“行长，我去哪里？”醒来一看，不禁哑然失笑，原来是睡在家里！

青未了，未了情，藕断丝连情更浓。

既然已经退休上岸，何不给县支行修书一封。

此生结缘银行，让我欲罢不能，欲说还休，还得从小时候说起。

第一次听人说起银行的事，我才四、五岁。那时，村里二大爷是农村信用社信贷员，他每天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，其他都响的旧自行车，肩上背着钱搭子，谁家卖了一头猪、一只羊，当天他就会立即登门拜访主人，动员户主把钱存到银行（信用社隶属人民银行）里，说，钱存在银行里既保险又安全，还能长利息，有谁有困难想用钱时，尽管开口。那时候，我们家有8口人，有5个学生，家中劳力少，每年缺工分缺粮，一家人平日里难得见油星，我们有时看见那些吃国库粮人家或余粮户在吃肉，饭菜飘香，馋的忍不住直流口水。

后来，父亲和母亲一琢磨：如果养一头老母猪，猪粪是最好的农家肥，生了猪崽养上两、三个月就能长到十斤、二十斤，即可出栏，脱手就能换钱，省下来缴缺粮款买工分；留下一头猪崽养着，到年根前就长到百十多斤，请人宰杀后，全家既能吃上一顿肉、剩余的肉还走亲戚。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！可数来数去，还差20元钱。父亲给二大爷一说，他当天让去办贷款手续，把钱给送到家来。从此，我放学后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去割猪草。那时我就想，二大爷干的是银行的活，他是村里最了不起的人，就像《水浒传》里及时雨宋江一样。

那时，我就想，长大以后，也要像二大爷那样去干银行。

真正从事银行工作，那是20年后。1988年1月，我由县纪委调县建设银行工作。入行那天，我记得很清楚，那天母亲特别叮嘱我“你是公家的人，千万不能装错了腰包，公家的一根草棒子也不准动一下、拿回家！”

母亲这句话，经常在耳边回荡，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、考验着我。1987年，我与妻子结婚后，妻子当时还在数千公里外的黑龙江伊春市工作，一年两次来回奔波，工资都买了火车轮子。我考上大学缴学费每年360多块钱还是需要钱，而每月70多块钱的收入，常常入不衍出，几乎把我压垮了。钱，成了我最发愁的事。说实在的，面对桌子上的一沓沓钞票和保险柜里成千上万现金，母亲教诲时刻萦绕在耳边，从没有动过一丝一毫邪念，每次都是找朋友或亲戚帮忙渡过难关。每天置身在金山银海摸爬滚打，都始终保持头脑清醒，按照规章制度办事，从来没有差错。

由于我中专是在山东省济宁供销学校就读，学的是供销计划统计专业。金融专业知识还是小白，深感工作力不从心。在老科长的带领下，从练习点钞、打算盘、记账开始，每天苦练基本功，幸亏有中专会计账务知识底子，不到一周就顶岗上班。当时，县建设除了办理基建拨款业务，新增了储蓄业务，每天五点以后才能结账，几乎天天加班，等忙完工作时，别人都吃完了晚饭，去散步逛街，每月储蓄存款考核任务待完成。想到在纪委时，一天到晚，看看报纸，学学文件，就到下班点了，感到来建行是大材小用，心里不免后悔。真正让我改变工作态度的是这样一件事。

1988年6月的一个星期天，县支行根据市行安排，为济南绦纶厂代发债券筹资。分管业务的老行长，亲自带领我上街销售债券。我不好意思开口，一直低头坐在在凳子上，生怕别人问这问那。真是越怕事越有事。一同学走过来买债券，一听是我的声音，心里直纳闷，越发往前挤，想近前一探究竟，越往前，我越低头，最后几乎贴到我脸上瞧，发现果然真是我，不解的问：“你不在县委楼上办公，怎么跑这里来了？问的我一阵尴尬，过了半天才懦弱地说，我刚调过来。他走后，发现白发苍苍的老行长，一直站在办公桌前，见来了客户，一边乐呵呵的打招呼推销债券，一边收款。

一头晌，既没有坐下歇息会，也没有喝口水，想到老行长是一名抗日战争扛过枪，解放战争渡过江、抗美援朝受过伤的老革命，还当过公社书记，一身伤病，年龄大、资格老，职务高，还有一个月将要离休，仍然坚持站最后一班岗，他为什么不怕失身份丢面子。想到此，我豁然开朗，一下子释然了：卖债券是筹集资金支援国家建设，又不去偷别人东西，为国家聚拢钱财，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工作！

多年后，我看到城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，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，学生告别了土台子，搬进了新教室，柏油马路实现了村村通。黄河滩区老百姓也搬进了新社区，过上了城里人生活。我自己也由当初的一间20平方米的平房宿舍，升级为带电梯居住面积120余平方的高档洋房......。我庆幸当初的选择！

1989年2月，因工作需要，我调入县人行工作。入行34年来，曾历经会计、办公室、人事、纪检监察、监管、计划等多个岗位。于是，我把颜真卿的“三更灯火五更鸡，正是男儿读书时。黑发不知勤学早，白首方恨读书迟。”抄下来，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，时刻提醒自己。每天利用白天业余时间和晚上，刻苦学习金融专业知识。1996年至1998年，经县支行党组推荐，我被推荐选送到山东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脱产学习，两年时光，我整日泡在阅览室、教室，虚心向书本、老师和同学请教，系统学习了经济金融理论和专业知识。2003至2004年，先后取得全国计算机应用能力6个模块合格证书。同龄人最怵头、望而却步的全国职称英语B级考试证书，我历经3年的夙兴夜寐和无数个不眠之夜后，2010年也被我收入囊中。2013年，我顺利通过了总行高级政工师资格审核，参加了人总行在郑州举行的理论考试，成为当年全国县支行的唯一考生。

2007年，分行营业管理部工会组织开展我为央行发展建言献策”征文活动，我根据多年观察走访调查，认为农村金融服务力量不足，农村金融资源外溢现象比较严重，农民和个体小微企业“贷款难”“难贷款”“贷款贵”的现象还比较突出，“三农”发展前景与实现社会主义小康目标不相匹配。于是我撰写了关于成立村镇银行、小额贷款公司的建议。为一年后全国设立村镇银行和小额贷款公司提供了理论参考依据。此建议引起了上级行高度重视，2008年获得总行工会银工委（2008）18号表彰，这也是营业管理部辖区唯一“建言献策”奖项。

正当我在梦想道路上孜孜不倦工作的时候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来临：2011年，上大二的女儿经常不明原因地感冒发烧，久治不愈，后发展到右手无力拿笔，不能坚持上课，最后发展到整日嗜睡不醒，需要人喂水喂饭。有时女儿偶然醒来，紧紧拉住不松手，“爸爸，您别走，我怕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，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！”。女儿的话，如万箭穿心，我心急如焚，泪如雨下。县支行领导知道后，千方百计帮助联系医院，并多次派人到医院探视。后来，县支行通过各各关系，联系到北京一家三甲医院，我带着女儿进京求医，每天背着100多斤重的女儿穿行在汽（火）车站、攀爬地铁，与死神赛跑。最后，经过北京宣武医院等多家医院专家会诊治疗，为感染性脑炎。2012年5月住进宣武医院，面对三天两头的催款单，20天不到，带来的10万元存款就花净了，从亲戚家借来的钱又花光了，又将刚买的期房低价出售，为了节省开支，和妻子只好住10元的地下室、靠方便面充饥，苦苦煎熬。

经过治疗，孩子略有好转。这时，才稍微松了口气，一想到工作，顿时又忐忑不安起来：县支行一人多岗，我的工作是否有人负责？深明大义的妻子看神不守舍的样子劝立即回单位，自己拖着羸弱的身体带着女儿不得不在学校、医院两地奔波，边治疗、边学习，仅2013年就在北京待了8个月。为了使工作和家庭两不误，有时趁周六到爱人和孩子看病的医院或学校了解情况，星期天再赶回单位。

值得庆幸的是，经过专家多方治疗，女儿渐渐恢复了健康，顺利大学毕业。虽然一度经济上几十万的外债将压得喘不过气来，我只好将“五加二、白加黑”当作心理减压的方式，始终笔耕不缀，刊登在《中国监察》2013年7期《生命的长度与宽度》的文章，竟然是在女儿住院时构思、回到单位完成的！

岁月如歌，韶华易逝。34年过去了，我从当初的小秦变成了老秦，见证了的人生历程，是“不忘初心”的使命感和责任担当，是不断追求梦想的力量让一路志在央行，奔跑不停。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：“人最宝贵的是生命，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。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：不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，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。这样，在临死的时候，能够这样说：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—-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。”

诗人郭小川说过，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？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。

银行是我绽放青春的地方。这里，我走上了人生的高光时刻。以我的家庭家风家训事迹拍成的微电影《家风如春雨，润物细无声》曾被济南分行在山东、河南辖区进行展播。

纸短情长，我要写的还有很多很多。

作者简介：秦鹏程，男，1962年出生，大学文化，山东省东平县人。中国人民银行平阴县支行退休职工。济南市作协会员，山东省散文协会会员。文章散见《中国纪检监察》《金融时报》《支部生活》《济南日报》“学习强国”山东平台，齐鲁晚报·齐鲁壹点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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